烟花妃子陈圆圆(6)
陈圆圆和沈天鸿去探监周奎又在屋中踱起步子,良久才说:“白德义依仗的是田畹的势力,田妃得到当今皇上宠幸,田畹势焰熏天,苏州府惧怕这个花花太岁毫不奇怪,但要他枉法斩人他也会顾虑朝廷法度,这件事我会去同苏州知府商议一个善策,让他尽量拖延上报时间,我再写封信给刑部好友,让他们驳回死罪……”
陈圆圆心中放松了一点,起身对周奎万福说: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!”
周奎又说:“不过,你那位师兄还得在牢中受苦,这就要靠你们自己打点了。”
周奎肯为这事屈尊去找苏州知府,沈天鸿也十分感动,他说:“周大人,只要于亚然不判死罪,小老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护住他!大人的大恩大德小老永世不忘!”
陈圆圆和沈天鸿去探监,被牢头拒绝,二人明白无钱打点不行,次日中午,沈天鸿推着一辆独轮鸡公车,车上装着被盖行李和几件日用家什进了戏班子大门,梁志和陈圆圆见了都吃了一惊,梁志问他:“沈哥,你这是怎么回事?”
沈天鸿说:“我把房产抵押出去了,以后就同你住在一起了。”
“沈哥,这是为什么?”
“唉,亚然被打进了死囚牢,那是个今日不知明日的地方,牢头狱卒在他身上做手脚太容易了,事后向上报个狱中病毙,朝廷刑部也抓不到把柄。要保住他性命没有银子不成啊!”
陈圆圆一阵心酸难忍,眼泪“刷刷”流下来。那个四处花草繁茂的小院,是那般幽静,是那般雅致,她是在那里长大的,那是义父一生的心血,是他安享晚年的地方,如今却狠心抵押出去了。
沈天鸿明白陈圆圆的心思,故作轻松地说:“哭什么嘛!我一个孤老头子,一个人住在那边实在烦闷,同梁兄弟,同你在一起蛮热闹嘛。”
“义父,都是我害了你!”
“圆圆,这是什么话?是这个暗无天日的世道害人嘛!唉,你义父老了,可亚然还年轻,不救下他,我死难暝目!”
梁志也眼眶潮湿了,说:“义薄云天!沈哥,你当得起这句话!”
二在望江酒楼雅座小套间里,沈天鸿将苏州府牢牢头张显鹏请了来吃饭,当沈天鸿打开包袱露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时,张显鹏脸上的表情像六月的天气一般迅速变了,由阴冷、倨傲变得笑容满面、热情如火。
沈天鸿说:“张头,这点小意思给弟兄们打酒喝。飞天猿于亚然的一条命就托付给张头了!”
张显鹏双眼放光,手脚伶俐收好银子,说:“沈师父,牢里的弟兄们都知道飞天猿是条好汉,为搭救师妹受了连累,连知府心里也明镜一般,可花花太岁是通天人物,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?知府、刑部怎么判,我这个小人物想管也管不上,他在牢里的事就交给我了,回去就把他的枷铐卸了,放心!”
“张头,您行好积德,佛祖菩萨也会记着您,我们能去牢里看看他吗?”
“行行,哪天去招呼一声。”
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。
第二日,沈天鸿与陈圆圆去探监,陈圆圆提着包袱,里面是于亚然的换洗衣服,还有一瓶药水,那是于亚然从嵩山少林寺带回治伤的秘方神药,沈天鸿提着个食篮,里面盛着酒菜。二人进了大牢门房,张牢头已经在等着,亲自领他们向关押于亚然的死囚牢走去。
这种地方别说陈圆圆从没来过,沈天鸿也是头一遭进门。进牢房那长长的甬路阴沉沉的,砖地又滑又腻,像抹了一层黑油,飘荡着一股刺鼻的怪味,是血腥味、尿骚味、汗臭味的混合,令人发呕。只走了十几步,陈圆圆便感到头晕胸闷,脚下一滑,要不是沈天鸿拉了她一把,她差点跌倒。
甬路两边是一间间关押犯人的“号子”,用胳膊粗的铁木为栅,每号关押的人数不等,多则十几人,少则五六人,个个蓬头垢面,形同鬼魅,见陈圆圆等人走过,有的抓住栅杠,大声呼冤,有的伏地哭泣,也有的瞪着空洞漠然的眼睛,目送他们走过。陈圆圆恍恍惚惚,真如梦游地狱,心惊胆战,脚下发飘。
终于走到关押于亚然的死囚牢房了。那间牢房在甬道尽头的拐角处,走下一段台阶,看到两层木栅门,门口站着个腰挎钢刀的狱卒,裤带上挂着一串锁匙,牢头对他摆头示意,他摘下钥匙,“咣啷”打开了大铁锁,推开木栅门。
牢头说:“你们进去吧,有话快说!”
牢中光线昏暗,比甬路还黑,陈圆圆小心翼翼迈进牢门,许久才看清屋角一堆乱稻草上蜷缩着一个人,满身血迹,满面青肿,双眼像烂桃般流着脓水。这是于亚然,他被捕的当天就受了重刑,白德义为报削耳之仇,命知府没有审问便将他毒打一顿。
陈圆圆扑过去,抚着于亚然红肿的脸颊,哭着说:“于大哥,于大哥,我害得你好惨啊!”
于亚然艰难地睁开眼睛,看清了蹲在他面前的是陈圆圆和沈天鸿,似乎想笑一笑,嘴角一扯,露出的却是痛苦的表情,他喘着气说:“沈师父,你不该带圆圆到这种地方来。狱卒告诉我了,沈师父为我花了大钱,不然我身上还带着木枷铁铐。沈师父,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……”
沈天鸿说:“亚然,你受这个罪还不是为了圆圆吗?我是圆圆的义父,花几个钱不该吗?”
陈圆圆说:“于大哥,你别说话了。”她从包袱中拿出药瓶,“你这瓶药我带来了,给你擦擦伤。”她用棉花蘸药,小心地擦着,边擦边落泪,泪水落到于亚然的面颊上、手臂上,于亚然的心一阵阵发热,竟然忘记了疼痛。
少林秘药果然神奇沈天鸿见陈圆圆将于亚然外露伤口擦得差不多了,便说:“你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,来,吃点。”他打开了食篮。
陈圆圆又拿起匙子,一口一口喂于亚然吃饭。
沈天鸿回头看看,见狱卒正依在栅门上打盹儿,低声说:“嘉定伯周奎答应在京城刑部为你疏通,你没犯死罪,要安心养好身子,我相信你有重见天日的一天。”
于亚然点了点头,心中却想:“花花太岁,小爷饶不了你,这仇我一定要报!”
接连几天,陈圆圆都随着沈天鸿进牢给于亚然擦药、喂食。那少林秘药果然神奇,于亚然脸上身上的刑伤很快消炎消肿,生出了新肉。
白德义依仗自己的势焰,哪里把牢头狱卒放在眼里?不屑去收买他们,认为已经传命给苏州知府,知府会乖乖处决了飞天猿,替自己泄恨出气。谁知等了半个多月没有消息,心中生出无名火,带着管家和几名打手,闯进知府大堂点着知府鼻子问:“这么多天了,你还不把那个飞天猿开刀问斩,你是吃干饭的?你安的是什么心?”
苏州知府当的是朝廷命官,白德义却把他当做家奴,当众责骂羞辱,使知府十分难堪,脸红得像猪肝,但他不敢顶撞,还得赔着笑脸,说:“公子息怒,下官恨不能今天就砍了飞天猿的脑袋,可是朝廷有法度,斩决人犯要经刑部批复,没经批复就杀人,下官这条小命也赔进去了。公子请看,这是给刑部的呈文,上面写得清楚,飞天猿于亚然罪大恶极,该当死罪!”
他从公案下拿出一份呈文,递给白德义。
白德义一甩袖子,将呈文拂到公案上,说:“小爷不看!娘娘的,还要刑部批复,这要等到猴年马月?”
“公子勿急,下官派六百里加急驿马递送,一接批复,立刻就杀了他!”
“哼,你敢敷衍小爷,小心你头上的乌纱!”白德义拂袖而出,管家和打手们也狗颠屁股随着出去了。
苏州知府颓然坐在椅上,只感到一身发软、四肢发抖,心头的火一蹿一蹿的。一位堂堂六品朝廷命官,受一个无官无职年纪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花花公子喝斥,是可忍孰不可忍?可他只好忍着,还得赔着笑脸,为的是头上这顶乌纱!名利诱人亦累人!
于亚然的刑伤和身体有好转,陈圆圆和沈天鸿心中稍微松快了一点。
这天,戏班子的人刚吃过午饭,门房的杂役带进一个人来,说是要找飞天猿于亚然。当时梁志和沈天鸿、陈圆圆等人正坐在厅中议论于亚然的事,大家都担心刑部的批复,担心他即使不被处斩,也怕免不了流徙,心情都很沉重。那人进了屋子,陈圆圆看是个年轻人,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,瘦长的身材,穿一件兰布短衫,戴一顶油腻的毡帽,看打扮像个轿夫,又像小饭铺里端茶送菜的跑堂,他脸上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,黑亮黑亮,光芒四射,陈圆圆联想到森森的剑气。
梁志问他:“请问尊姓大名?找于亚然何事?”
他说:“在下名梁上君,是于亚然的师兄,路过苏州,特来看看他。”
“啊,你就是绰号‘无影和尚’梁上君?”梁志同沈天鸿都站起身来。显然,他们都听于亚然提过梁上君的名字。
陈圆圆也在心中赞叹:“一看他的眼睛便知必非常人,原来是位武功奇绝的侠士。”
梁志请梁上君坐下,命人奉上茶来,才说:“梁义士,于亚然如今被押在苏州府大牢里,很难见到他了!”
梁上君满面惊愕,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他犯了什么罪?”
梁志便把花花太岁欲抢陈圆圆,于亚然为救陈圆圆被祸的事简要叙了一遍。
梁上君一拳击在桌上,咬牙说:“花花太岁可恶之极,我饶不了他。请问于亚然现在牢中情形如何?他有没有受刑?”
陈圆圆起身对梁上君万福说:“梁师兄,我便是陈圆圆,于大哥是为救我受祸的,他被捕的头一天就受了重刑,我的义父沈天鸿抵押了房产,凑了一笔钱,上下打点,才允我们去探监,给他治伤,近日他的刑伤好转,能够起身了。”又指沈天鸿:“这是我义父沈天鸿。”
梁上君对沈天鸿抱拳说:“沈师父,‘一台戏’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,今日相见三生有幸,多谢老人家照护飞天猿。你们再去探监,给他传个口信,就说我梁上君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,叫他安心养伤,我会设法救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