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花妃子陈圆圆(7)
沈天鸿说:“梁义士,老朽为于亚然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,不必言谢,只是那花花太岁炙手可热,势焰熏天,连知府都惧他,义士要救于亚然多加小心!”
梁上君一笑,说:“知府惧他,我梁上君可不惧他,我只把他看成是个丑类。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,老人家放心好了!”
梁上君向众人抱抱拳,转身离开了。
梁上君走后不久,一个船工惊慌失措跑了进来,喘吁吁叫着:“班主,不好了!卷梢大船被人凿沉了!”
众人都惊得脸色发白,冷汗直下。
梁志结结巴巴问:“这、这是谁、谁干的?”
船工说:“还能有谁?花花太岁!有两个船娘看到他的家奴趁夜晚在凿船……”
梁志双手一拍,抱头蹲在地上,撕心裂肺喊着:“完了!这回彻底完了!戏班子只好解散了!”
看来,花花太岁不把陈圆圆弄到手是不会罢休的,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事来,沈天鸿同梁志商议后,决定把陈圆圆送到乡下去躲避。
陈圆圆却不愿走,她说:“于大哥还关在牢里,我不能走,我不放心!”
沈天鸿说:“于亚然的事,有我和梁班主,我们会轮流去看他,你留在城里也救不了他,放心走吧。”
半塘的河埠头梁志也劝她:“圆圆,你躲一躲吧,戏班子散了,这里也不能住了。”
陈圆圆无奈,只好答应到乡下躲避。她穿上一件农妇的旧衣,用包袱布包住了头,手提一个包裹,随着沈天鸿来到河埠头,登上一只牛舌小船,沈天鸿吩咐说:“快摇!”
小船摇出城十几里,来到一个叫半塘的河埠头,沈天鸿付了船资,引陈圆圆登岸,走上一条宽不过二尺,两旁生满绿草的田间小路。
陈圆圆问:“义父,我们这是到哪里去?”
沈天鸿说:“去半塘我姨妹家,她姓董,住得隐蔽,你可以安心住下。”
过了一带竹林,又过了一个水塘,塘中有一群雪白的鸭子在觅食、戏水,见有人来,几只鸭子“呷呷”叫起来。这乡村的风光景致陈圆圆久违了,使她不由回忆起遥远的童年,心中泛起一股微甜的苦涩味。
“你看,那座小院就是董家。”沈天鸿指着一个竹篱小院。
院中有三间青砖屋,竹篱上爬满了豆角秧,一只黄狗见有生人走来,远远便吠起来。
狗叫声引出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妇人,头发黑白相间,面目姣好而又和善,她眯缝眼睛看了看,忽然一拍手,满面笑容说:“哟,是沈表哥,可是稀客,快进屋坐!”她拍拍黄狗的头,那黄狗便不吠了,并对客人摇起尾巴。
沈天鸿引圆圆进了院子,说:“圆圆,这是董家表姨!”
圆圆施礼说:“表姨万福!”
妇人拉住陈圆圆的手,上下打量,由衷赞叹,说:“哟,沈表哥,这就是你的义女陈圆圆啦!长得天仙一样,名头好响,我这个乡间老太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叫。表哥,你好福气!”
沈天鸿却叹气说:“福兮祸之所倚,老子说得一点没错,我是带她避祸来了!”
“快进屋吧,有话慢慢说。”
三人进了堂屋,陈圆圆见那小屋的陈设虽然简朴,却收拾得窗明几净,一尘不染。可见这位老太是手勤脚快嘴俐的人。
二人坐下,妇人斟上茶来,问:“表哥,出了什么事?”
“你知道城里有个花花太岁白德义吧?他看中了圆圆,要抢她做妾,我们逃出城来,你这里僻静,我只好把她送到你家避难,给你可是添了麻烦。”
“表哥,说的什么话?你的女儿,就是我的女儿,我一个孤老婆子过日子实在闷得慌,正想有人同我说说话呢,送来这天仙样的姑娘陪我,是我的福气。圆圆,我这里轻易没有人来,你就安心住下,住多久都成。”
陈圆圆感激说:“多谢表姨收留!”
沈天鸿说:“圆圆就托付给你了,我得赶回城去……”
妇人捺住沈天鸿的肩说:“表哥,你也不常来走动,吃了饭再走,今天我买了一条大鲤鱼,我这就下厨,很快的,你们坐坐。”说着她系上围裙,进了厨屋。
陈圆圆问:“表姨一个人住呀?”
“她有个女儿,名叫董小宛,与你同龄。”
“董小宛?难道是秦淮名妓董小宛?”
“正是她。她如今可是红遍江南,名头大得很!”
“她怎么……?”陈圆圆满腹疑云。
沈天鸿叹口气说:“唉,一言难尽。她父亲董玉是苏州名士,却无意仕途,厌恶官场,只小宛一个女儿,当做掌上明珠,自小教她读书识字,小宛聪明绝顶,琴棋书画无所不精。那董玉只会读书,一家子坐吃山空,将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吃尽当光,他死的时候,家中一贫如洗,连棺木也买不起,小宛是个孝女,卖身葬父,将自己卖到南京秦淮南曲当歌妓……”
“什么是南曲?”
“秦淮妓院分南曲、北曲,南曲卖艺不卖身,北曲卖身留宿。”
“啊,原来是这样。”陈圆圆以为妓女都是做皮肉生意的,听沈天鸿一说才知道妓院还有这种分别,董小宛弹琴唱曲、陪客饮酒,同自己这“下九流”的女戏子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沈天鸿又说:“小宛如今红了,身价高了,有钱了,这座小院就是她买给母亲的,她一年回来一两次,真是个孝女啊!”
妇人端了个木盘,里面有一盘红烧鲤鱼,一盘肉炒青椒,一大碗蛋花汤,笑着说:“好了,来来,吃饭!”
三这是个月黑风高之夜。
花花太岁府的后花园一片沉寂,偶尔可以听到荷塘里传来几声蛙鸣和石缝草丛中悠长的蟋蟀吟唱,将静夜衬得更为静谧。花园后墙一丈三尺多高,一般小贼很难攀得上来。府中虽有十余名护院打手,因园子太大,护卫不可能十分严密。巡夜的是更夫,身背竹梆,手提巴掌大的小锣,边走边敲,既是报时,也是给自己壮胆。
更夫走到一块太湖石下,忽感脑后有风,还没来得及回头,嘴巴已被人紧紧捂住,一片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,有人低喝:“不准喊!喊就追你狗命!”
更夫吓得浑身发抖,被扯到太湖石的阴影下,才看清对面那人一身黑衣黑裤,头蒙黑巾,只露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喝问:“说,花花太岁住在哪间屋里?”
更夫哆哆嗦嗦指着说:“过、过那座龟背桥,有一间红窗阁子,右面是他的卧室……”
黑衣人向更夫的后颈猛劈一掌,更夫脑袋一垂,身子一晃,昏倒在地。黑衣人将更夫拖进太湖石一个窟窿。
黑衣人脚步轻捷如同狸猫,身子闪了闪便窜过了龟背桥,然后蛇行鹤伏接近了红窗阁,他向左右看看,不见有人,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,点燃纸媒,捅开窗纸,一缕烟雾吹向室内……次日清晨,一名使女端一铜盆热气腾腾的洗面水进了红窗阁,轻唤一声:“公子,洗脸吧……”
白德义在帐子中长长打了个呵欠,说:“拿衣服来,服侍我穿衣,我今日还要拜客。”
“嗳。”使女应了一声,从椅背上拿起两件内衣,拉起了帐子,见白德义新近收的小妾还在沉沉大睡,露出一只雪白的膀子在锦被之外。使女看了看二人的头,“哇呀——!”一声大叫,手中的衣服落到地上。
一把雪亮刺眼的匕首“不知死的东西!你叫什么?见了鬼啦?”
使女惊惧地指着二人的脑袋:“发、发髻……”
小妾已经被惊醒,抬头看了看白德义,惊叫一声,捂上了眼睛。
白德义看了看小妾,小妾的发髻不见了,披发如鬼。
原来二人的发髻都被割掉了。
白德义惊得面色惨白,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。
使女瞪圆了眼睛,指着床架:“那、那……”
白德义顺使女的手一看,只见一把雪亮刺眼的匕首,穿着一封信,插在床架上。
白德义盯着匕首,说不出话来,许久才结结巴巴命令使女:“拔、拔下来,给我……”
使女已经手软脚软,又不得不拔,哆哆嗦嗦走过去,好在匕首入木不深,不必用力便拔了下来,连信一起交给白德义。
白德义光着上身坐起来,展开信,见上面写着:“花花太岁,你这个罪该万死的恶徒!暂且饶你一命,快将飞天猿于亚然放了!如其不然,砍下你的狗头,挂在城楼顶上示众!”
反了!反了!真是造反了!这个狂徒竟敢向太岁发令,向太岁发威!看了这封信,白德义先是气得眼前发黑,差点心脏爆裂,继而一想,这个人必是武功高超之辈,神出鬼没,无声无息进了他的房间,割下了他和小妾的发髻,他却毫不知觉,昨夜如欲取他小命简直是易如反掌,信中的话决非胡吹乱吓,想到这里,他又出了一身冷汗,双目痴呆呆看着那信和匕首,他那神情之可怕,令使女心惊肉跳。
过了好一阵子,他才吩咐说:“去,传管家……”
使女像听到了大赦令,应了一声,飞快跑出门去。
管家来时,白德义和小妾已穿上了衣服,用青布包住脑袋。小妾面色青白,手脚仍在发抖。
管家一进门便连连躬身说:“咋夜有一名飞贼入园,击昏了一名更夫,惊忧了公子,是小人防范不周,请公子治罪……”
白德义吼一声:“别啰嗦了!”
管家吓得倒退一步,忙说:“是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