骗子世家(95)

  “问可以,但要讲究策略,不能让他介绍给你,更不能让那人知道你和何三爷认识,一旦漏了,事情就不好办了。”

  “你老又有想法啦?”那宗和听甄永信这样吩咐,猜出甄永信又有了做局的想法,不隔己,兴冲冲地开口问道。

  “有个想法。”甄永信一边摸着将军罐,一边嘀咕道,“就看你能不能找准人呢。”

  “您老放心,”那宗和拍着胸脯说,“这事包在小侄身上了。”

  那宗和来到琉璃厂,找到何希珪,何希珪伸着刀螂头,鬼鬼祟祟问道,“有货要出?”

  “没有,”那宗和说,“今儿个闲着,随便过来走走,”

  “这几天,要做一单?”何希珪又问。

  “做什么呀,上次让你搞了一次,现在睡觉还做恶梦呢。还好意思说呢。”

  “那能怪我吗?”何希珪争辩道,眼见他还要往下说,那宗和打断他,说,“行了,行了,不怪你,怪我,成了吧?哎,我问一下,现在像明朝官窑将军罐这类东西,走得快吗?”

  “那要看品相了,”何希珪歪着刀螂头说,“要是品相好的,走得风快。”

  “价位怎么样?”

  “不低,”何希珪说,“像我刚才说的,要是品相好,五六万是常见的价。怎么?手头有货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那你问这干什么?”

  “噢,一个朋友,看见主人家有这么件东西,想搬出来,却不知市面上价钱怎么样,又不知走得快不快,特地托我来问问。”

  “你让他搬出来呗,我保准让他走得快,走得好。”

  “又吹了吧?”那宗和激他一句,“这么大的价钱,吃货的人那么好找?”

  “看你不信呢,”何希珪说,“这样的人,我手里有一打,东安的三麻子,西单的刘五爷,北海的王少爷……”

  “你在蒙我吧,你说的这些人,都住在天上吧?和你结识了这么多年,愣是没见过一个你刚才提过的人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蒙你干啥?人家平时在行里淘货,没事也不到我这儿来,你怎么会认识?”

  “那也不至于一个也没见过吧?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你不信我,是吧?”何希珪抬起刀螂头,说,“那好,我现在就从行中喊过几个,让你认识认识。”

  “别介,人家正忙着呢,喊过来怎么跟人家交待?你随便指几个给我看吧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也行,”何希珪往人群里望了一会儿,指着一个头戴瓜皮帽,帽子前沿镶着绿宝石的人说,“瞧,那是白四爷,专玩金石的。”看了一会儿,又指着一个上了年岁的人说,那是郑三爷,早先在京城开米行,现在交给儿子打理,自己天天到这里淘货,他专玩字画;他身旁那个胖子,是胡二爷,咱京城里有名的花爷儿,祖上在城里开有三家馆子,到了他手里,经营不善,全兑了出去,现时在琉璃厂玩古董,什么都淘,吃货也大气,半年功夫,已吃了十几万的货,你还别说,傻人也有天助,前些天,淘了一块古玉,拣了个大漏,一转手,听说赚了一万多块呢。“

  见何希珪还要介绍这位胡三爷,那宗和打断说,“你别老讲他,再给我说几个别的。”

  何希珪听了,又指了几个,那宗和心不在焉地听着,两眼却紧盯着胡二爷不放。听何希珪絮叨了一会儿,那宗和说,“行了,我回去跟朋友说一声,他要是能搬出来,就托你帮着给出了。”

  说完,告辞回去了。

  那宗和径直找到甄永信,把经过说了一遍。甄永信仔细听着,偶尔问一两句,待那宗和说完,思索了一会儿,说,“我看行。这样吧,明天咱们到琉璃厂去一趟,在那跟前儿租一处房子,在那里做局也方便。租了房子,宗和再到琉璃厂那边买些高仿古玩,在租房里陈列着,尽量要显出家道中衰的大户人家的样子……”三人一边合计,一边吃了晚饭,直到半夜,看看时间太晚,甄永信留那宗和住下。

  一觉醒来,天已大亮,三人上街吃了早饭,雇车往琉璃厂那里去。在琉璃厂南街的一条胡同里,寻得一家独门独户的四合院租了下来。按照甄永信的想法,琪友上街雇来两个打零工的老妈子,把房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。那宗和又买回几件高仿古玩,陈列到橱柜里。一番收拾之后,就有了家道中衰的大户人家的模样。三人到街上吃了饭,回来后又把做局的事合计了一遍,当晚,三人就在新租的房里住下。

 

 

正文 第30章(2)

  第二天一早,那宗和带着琪友,怀揣前些日子朋友求他出货的明代钧窑青瓷碗,也不掏出问价,只在人群中寻求何希珪指点给他的胡二爷。眼看天色快晌了,还没找到胡二爷。琪友低声问那宗和,“他今天会不会不来了?”

  “难说。”那宗和说,“再找找看,实在不行,下午咱们再来,帮我看着点,小心别让何希珪看见了。“

  两人说话不及,那宗和看见琉璃厂西边出口处,一个胖子正背着手,要走出市场。

  “在那儿。”那宗和说完,向那胖子努了努嘴,急走几步,追了上去,琪友也跟在后面,晃了过去。

  那宗和追上胡二爷时,胡二爷已出了琉璃厂。那宗和快走几步,在胡二爷要经过的地方,站了下来,掏出怀里的小盒子,打开盖子,露出里边的瓷碗。见胡二爷到了跟前,递上去问道,“这位爷,要不要钧窑的东西?”

  胡二爷见问,停了脚步,取坚出那只碗,端详了一会儿,说,“钧窑的?准成吗?”

  “一百个准成,是祖上传下来的,我爹说,这是明代官窑的东西,现在家里等着用钱才拿出来卖的。”

  “你爹说的?你爹是干什么的?”胡二爷边翻看瓷碗,边问。

  “什么也不干,就在家里呆着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他自己怎么不出来卖呀?”胡二爷跟着问。

  “他怕丢人。”

  “丢人?”胡二爷看了那宗和一眼,没吱声,又端详一会瓷碗,问,“你爹说,这只瓷碗,要卖多少钱啊?”

  “我爹说,要价八百,最低也不能少了六百。”

  胡二爷听了,冷笑了一声,又看了看卖瓷碗的年轻人,呆头呆脑的,虽说不像傻子,猜想这年轻人也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出的荒料,不谙世务,便动了心思,开口道,“你爹整天呆在家里,不知道行市,你这只碗,顶多只值二百,怎么样?成交不?”

  “二百?”旁边装成看热闹的琪友惊叫了一声,“昨天我看见一只类似的碗,还不如这只呢,最后是一千块现大洋成交的……”

  听琪友操一口东北口音,眼瞅着要坏了自己的好事,胡二爷恼怒起来,瞪着琪友骂道,“哪儿来的蛮子,嘴上没毛,就敢在这里信口胡吣。一千块现大洋?卖给你吧,来,你拿一千块现大洋来,我做主了,卖给你,拿钱来呀!”

  琪友给骂了个大红脸,淡溜溜地走开了,身后又听胡二爷在骂,“看你个穷样儿……”骂了一会,又问那宗和,“怎么样?小伙子,二百块钱,干不干?”

  “这个我做不了主,你得跟我爹说,他交待过的价钱,我不敢随便改。”

  胡二爷猜想,这家的父子,必是大户人家的膏粱竖子,荒料无能,不善经营,败坏了祖业,家道衰落,眼下正靠变卖祖宗留下的家产度日。要是这样的话,想这年轻人的父亲,也不会精明到哪儿去,何不乘此机会,拣他个大漏?这样一想,便问,“你家住哪儿?能不能带我去拜见令尊大人?”

  那宗和见说,也不推辞,告诉胡二爷,“就住南街,离这儿不远,爷要是愿意,跟我来就是了。”

  拐过两个街区,到了他们新租的房子。果不其然,胡二爷所料正是,一进家门,一眼就能看出,这户人家,正在衰落。主人甄永信,见装扮成儿子的那宗和把生人领进家里,一脸的不悦,厉声训斥道,“谁让你把客人领回家的?我不是说过了吗,交易不成,就算了,谁让你领人回家的?”

  “老兄息怒,”胡二爷见主人动了肝火,厉声训斥儿子,脸上也有些挂不住,干笑着说,“其实是我自己要来的,与令公子无干。”顿了一下,又说,“我实在是看中你这件瓷碗,想做成交易,只是令公子报价太高,又不敢自作主张,我便跟着来了,想和老兄讨个公道价钱,不想触犯了老兄。还望老兄原谅小弟鲁莽,纾心息怒才好。”

  甄永信闻言,也觉自己刚才的火儿,发得有些过头,缓下脸来,解释道,“其实我并不是对先生的,只是犬子太不争气,让我心中郁闷。你看,今年眼瞅着都二十了,成天躲在家里,三门不出四户的,养了这种儿子,怎么还敢指望他能养老送终。我是要锻炼他,才让他带着点家传的东西到市面上历练历练的,不成想,这么好的宝物,在他手里,愣是卖不出一个好价钱,你说气人不气人?”

  胡二爷听出,这家主人,只是在为自己刚才发火失礼找由头,其实也并不见得比他儿子强多少。听过之后,便接过话头,拉入正题,叹口气,说,“咳,我看老兄是多虑了,古人说得好,儿孙自有儿孙福。树大自然直嘛,什么人也不是一生下来,就什么都会的,我看令公子就不二五眼,说不准,将来还会雏凤清于老凤声呢,会干出一番大事情。其实,依我看,这事也真的不能全怪令公子,老兄也确实把这件东西的价格,订得过高了些。也难怪,老兄不熟悉眼下的行情,这只盘子,按现在的行市,能卖上四百块大洋,那就算烧高香了。只是我就是喜欢这东西,即使贵些,也想留下。老兄你看这样成不成?你再给让一让,我呢,再给你涨一涨,咱们就来个折中价,五百块成交,怎么样?”

  甄永信听了,显得有些为难,闷坐了一会儿,开口道,“不怕先生笑话,今天卖祖上传下来的家业,也属被逼无奈。其实我心里也有数,这件东西,要是搁在好人手里,卖个千儿八百的,是轻轻松松的事,无奈养儿不肖,眼下正等着这笔钱的用场,只能依着先生了。听说先生喜欢,也算是我替这件东西找个好人家收着。”说完,连打几个呵欠,脸上露也难受相,从袖头里掏出一方手帕,在眼角轻拭几下,眼泪就滚落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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